作为一家IT企业，已经24岁的Sun公司显然属于元老级别。这种资格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历史悠长，更在于它那一系列确立或改变游戏规则的产品：Java、Sparc和Solaris。　　
  
    然而正像很多企业一样，Sun在触摸到“伟大”的同时，也陷入了增长的怪圈：名声在外，利润却在下滑。 
   
    从2000年.COM网络泡沫破灭之后，Sun在过去的五年财务数据中有16个季度显示财务净亏损。据2005年第3季度的财报显示，Sun仍亏损2.17亿美元。
  
    让整个华尔街感到郁闷的是，这个怪圈的“策划者”就是那个“执迷不悟”的CEO斯科特?麦克尼利（Scott McNealy）。　
  
    所以，当几个月前麦克尼利把CEO的接力棒传给由他一手栽培的接班人乔纳森?施瓦兹（Jonathan Schwartz）的时候，外界在惊讶之余也流露出相当的疑虑：“太阳”的运行轨迹是否依旧？在施瓦兹手里的Sun究竟会成为“朝阳”还是“夕阳”？
  
    随着7月1日裁员的开始，试图复兴的路径已经隐约可见……　　
  
    这是一个令职场人士胆战心惊的夏天：在大洋彼岸的英特尔宣布全球裁减1000名管理人员之后的仅仅几天，来自中国的著名网络公司百度便加入了“裁军”行列……
  
    但在这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裁员事件恐怕还是来自太阳微系统(Sun Microsystems)公司（以下简称Sun）。7月1日，Sun宣布在未来6个月内裁减4000～5000名员工，约相当于其37500名员工的11%～13%。　　
  
    “这确实是4月底刚刚上任的首席执行官（CEO）施瓦兹的一个大手笔，”一位麦肯锡分析师评价说，“Sun的运营成本占了公司营收的32%，这太高了，至少要缩减一半，因此大幅裁员势难避免。”　　
  
    看来，这家从来都以裁员为“耻”的科技企业，在新旧CEO的转换之间，即将完成一次自我否定。

    裁员序曲？
  
    记者从Sun获悉，从7月份开始，Sun设计Sparc服务器的部门将削减200份工作，还有120多个办事处将陆续关闭。　
  
    施瓦兹在声明中表示：“4000到5000个岗位，主要针对公司中从事非核心业务的人员，同时也包括对公司今后的增长不发挥主导作用的人员。这次裁员让Sun每年可以削减5.9亿美元的支出，从而使公司在企业科技市场的竞争力将得到进一步的增强。”

    实际上，裁员对大多数企业来说都是一项得罪人的决策，对Sun却有着不同的意义，它之前在裁员一事上的谨小慎微和过度保守，反倒成为广被人们诟病的焦点。　
  
    曾在Sun任职15年、至2002年才退休的前Sun服务器部门主管约翰?舒梅克曾撰文抨击说：“当时(互联网经济泡沫化)，其他大型科技公司如思科、英特尔等，都咬紧牙关简约度日，以保护股东的投资。但Sun却没什么缩编行动，或是来得太迟。”
  
    舒梅克认为，Sun没能痛下决心缩减员额的疏失，是导致利润下滑的至关因素，以至于把Sun推向加速向下的沉沦之路。　　
  
    DBI（中国）咨询公司总裁姜志远也认为，其实Sun早在2000年后，互联网泡沫破裂时，就该大幅裁员和减少研发投入。如果那时Sun能当机立断进行裁员与部门重组，可能就不是今天这个没落局面了。

    的确，在大多数舆论看来，这可能是一次迟到了整整6年的正确决策。Sun的一名中国员工告诉《当代经理人》，裁员对于员工毕竟是一个噩耗，但只要此举确实能使Sun变得强大，他们都乐意支持。

    但另一方面，也有Sun中国员工声称，近年来公司业绩下滑的主要责任不在普通雇员，而在公司那些低效率的高级管理者们。很多员工都希望本次裁员能够涉及到Sun的高层。
  
    一名Sun中国公司的资深管理者说：“Sun的很多高层都是那种软弱无能并且很没有主见的人，但却拿着很高的薪水。”　
  
    Sun中国另外一名做技术的员工也表示：“如果裁员只是把基层员工裁掉，那么这次裁员并没有实质的意义。Sun一些高层更应该在这次裁员中得到及时的清理。”　
  
    IDC资深分析师李韵估计，Sun目前超额的员工大概有10000左右，但只准备裁掉其中的一半，剩下的5000仍然会成为制约Sun控制成本的枷锁。　
  
    因此其建议，既然Sun准备裁员，那就将裁员进行到底。　　
  
    另据了解，现在裁员是否能够影响到Sun中国公司还是一个未知数。　　
  
    或许，这新官上任后的第一把裁员之火，只是施瓦兹的一次小试牛刀，只是其躲开前任CEO“麦克尼利式”错误的表演的开始。　　
  
    “麦克尼利式”对与错
  
    实际上，在裁员问题上的彻底与不彻底之分，体现的正是新旧CEO治理理念的差异。这道分水岭，也将成为Sun能否变革成功的关键。　
  
    40岁的乔纳森.施瓦兹(Jonathan Schwartz)在4月26日从51岁的斯科特?麦克尼利（Scott McNealy）手里，接过Sun的接力棒。　　
  
    麦克尼利是位传奇而又备受争议的人物。　　
  
    有人曾把他与比尔?盖茨和斯蒂文?乔布斯并列为对IT行业影响最深远的三个人，因为他们所领衔的企业曾经占据着软件个人PC、专业市场、企业领域的山头。
  
    Sun曾经将IBM和HP远远超越，无论是在高端还是中档服务器方面都位居领先地位，尤其在UNIX服务器领域，领先地位十分稳固；也曾经用自己的产品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其创造的Java更是从一种编程语言演变为一种平台、一种标准。美国《商业周刊》曾评价说：“Sun这颗星从没有这般明亮，麦克尼利网络计算的理念从没有这么近于实现”。
  
    当然，当今天乔布斯的ipod风靡全球，盖茨的财富如火箭般上升，微软和苹果依然耀眼于业界，盖茨和乔布斯的身家依然占据财富排行榜前列时，麦克尼利和他一直领衔的Sun却处境尴尬。　
  
    人们对麦克尼利的批评在2002年集中爆发。从2002年Sun公司总裁兼首席运营官爱德华?詹德离开公司后，麦克尼利便集董事长、CEO和总裁三职于一身。很多媒体评论说，大权在握的管理结构，加重了个人控制危及公司前途的弊端。　
  
    不少舆论从此将麦克尼利定义为影响Sun重放光芒的最大因素。　
  
    从企业家个性上来说，麦可尼利的固执是出了名的。这也是其备受争议的重要原因之一。记者采访一位在Sun工作了18年的员工时，问其对麦可尼利的印象是什么，此员工几乎脱口而出：“固执，出了名的固执”。　　
  
    若干年前，英特尔的创始人安迪?格鲁夫这样描述IT业的竞争状况：“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凡是见过麦克尼利的人，都会认为这是对麦克尼利的最佳写照。　　
  
    麦克尼利有句口头禅：“与众不同的智慧才是真智慧。”他之所以把这句话奉为神明，与他的经历有关。　　
  
    1995年，包括惠普、IBM在内的几乎所有IT巨头都投入到研发运行Windows操作系统的新一代服务器产品中，华尔街分析师也建议Sun加入这一潮流。但麦克尼利拒绝了，转而投入巨资研发Sun自己的软件产品Solaris。后来的结果证明，麦克尼利完全正确。无论从速度、可靠性和安全性上来说，Sun服务器产品都是竞争对手所不能比的。　　
  
    这一成功让麦克尼利名声大噪，不仅被冠以“反微软斗士”的称号，也实现了他当初所立下的誓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生活在一个只有微软Windows垄断的世界里”。　　
  
    麦克尼利的固执挽救了Sun，但这以后的固执似乎带着自傲的色彩，也成为其失败的根源。　　
  
    2000年后，互联网泡沫破裂，华尔街建议麦克尼利减少研发投入、裁员，并顺应客户需求推出低价服务器。麦克尼利又一次固执地拒绝了。
  
    但这次他犯下了大错，严重低估了衰退的程度以及客户对低端服务器的需求。　
  
    错误的战略选择，使得Sun在2001年至2005年期间营收锐减39.3%。4月24日发布的财季报告显示，截至2006年3月26日的第三财季，Sun亏损2.17亿美元，亏损额较去年同期的2800万美元大为增加，合每股亏6美分。在竞争对手经营状况相继出现好转之后，Sun却依然深陷泥潭。　　
  
    2004年，对于麦克尼利可能是最痛苦的一年。　
  
    这一年，高傲的麦克尼利放弃了很多长久以来坚持的东西，并开始妥协：与AMD结盟，推出配备AMD64位Opteron芯片的服务器，这是Sun向低端服务器拓展的重要一步；与微软达成一揽子协议，微软向Sun支付19.5亿美元，解决Sun对微软违反Java语言许可协议的指控；任命施瓦兹为Sun公司首席运营官，开始掌管整个Sun公司的运营，着手培养接班人。　　
  
    麦克尼利的卸任看似顺理成章，但在分析人士看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李韵说，麦克尼利之所以卸任，一个关键因素是他没办法向自己的员工“下手”，以裁员这个最快捷的方式来节约成本。　　
  
    的确，虽然麦克尼利总是以好斗、尖刻的形象示人，但也有非常柔情的一面。他一直认为，员工是企业最宝贵的财富，如果对员工下手，其实就是在对自己的财富下手。　　
  
    在其上任期间，麦克尼利在裁员方面的拖泥带水也是备受争议的焦点之一。
  
    看来，麦克尼利给他的继任者施瓦兹留下的问题的确不少。　　
  
    施瓦兹纠偏
  
    谈及上任之初这段时间的工作内容，尽管一再对前任的业绩和为人赞不绝口，施瓦兹还是在不经意间向《当代经理人》表露了一下他的初步愿景：我们将对公司核心的结构做出一些调整，以便使其更符合公司的盈利模式。　
  
    这种意向中的转变显然与麦克尼利的固执风格迥异。这在人员重组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　　
  
    施瓦兹近期宣布，将Sparc系统和x64系统两大服务器部门合并为一个，执行副总裁约翰?福勒将领导这个合并后的部门，福勒以前是x64系统集团负责人，他领导的x64系统集团是Sun最大的收入来源。原来负责Sparc系统集团的颜维伦(David Yen)将担任存储集团执行副总裁，此前负责Sun存储部门的马克?卡内帕（Mark Canepa）将离开公司。存储市场有很大的增长潜力，但是Sun一直落后于IBM等竞争对手，施瓦兹希望颜维伦的上任能够让Sun在存储方面有更强的竞争力。福勒和颜维伦都将向施瓦茨直接报告工作。同时Sun的CFO也随着施瓦兹的上任而进行了转变。迈克?雷曼（Mike Lehman），1998～2002年间曾担任SunCFO之职，已取代史蒂夫?麦卡格温（Steve Mc Gowan），成为Sun目前的CFO……
  
    近几年中Sun流失了多位高层管理者，在施瓦兹的游说下，一些离开了的人才又重新回到了Sun的怀抱。例如从苹果公司重新招募回了汤姆?古而登，负责Solaris软件的市场推广工作，以及安迪?贝尔赫谢尔夫，领导公司最新银河x86服务器产品的研发。连转投Linux厂商RedHat门下的Sun前任服务器应用程序软件副总裁卡伦，也重回“故乡”再次肩负起曾经在Sun的任务，出任Java平台企业部门的副总工程师。　　
  
    近期，施瓦兹还做出业务领域的重大调整。Sun将推出开放源代码版的Java编程语言。分析人士认为，开放源代码是Sun的一个重大转折，因为如果Java变为开放源代码软件，将有更多程序员来检查和修正它的底层代码。在过去几年里，Sun一直将业务重心放在提供廉价硬件上，希望抢占更多低端计算机服务器市场。而Java的开源则预示着Sun将自己的未来转向提供服务和基础技术工具，而不是软件和硬件。　　
  
    在营销手段上，施瓦兹也让Sun表现得更加积极，他甚至决定向按一定条件购买其服务器操作系统软件的客户赠送低端服务器。这样的做法，以前在Sun简直是不可思议。　　
  
    为了将公司中负责高端服务器和低端服务器销售的人员内部矛盾降到最低，施瓦兹对销售员队伍结构及销售员奖励制度也随之进行了调整。以前，销售员在销售服务器时必须同时连软件一起卖出去才能获得奖金。施瓦兹上任后放弃了这种不利于激励的做法。
  
    对此，贝恩分析师评价说：“Sun自视为未来技术的创造者，但他们却不知如何才能盈利。Sun是一家失衡的公司：工程人才济济，但缺乏优秀的管理人才；研发投入很大，而对营销的重视不够。从Sun在营销手段上的改变，我似乎看到了太阳的光芒。”　　
  
    不少专业人士评价：Sun的转变是惊人的，仿佛就在一刹那变成了两个不同的公司。　
  
    但是，对于这位以标志性马尾辫闻名的接班人，Sun的员工有着不同的看法。　
  
    在Sun工作了18年的那位资深员工对《当代经理人》说，现在Sun内部员工对施瓦兹的质疑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方面年仅40岁的施瓦兹还缺乏足够的管理经验，缺乏创新精神，毕竟他太年轻了；另一方面施瓦兹和麦克尼利有着相似的性格，并充分认同麦克尼利的商业策略，这正是危险所在。　
  
    Sun的另一名前高官则表示：“坦率地讲，我希望新任CEO是另外一种风格的人，最好来自Sun公司外部。施瓦兹很聪明，但很感性，而Sun需要的是在执行方面有所见长的CEO。”　　
  
    施瓦兹承认在某些方面其和麦克尼利确实有着非常一致的认识，比如对“网络就是计算机”理念的认同，对创新和创新者的尊重，重视领导者的能力等。　　
  
    “虽然我们有相同的价值观，但我们是不同的人。在很多策略上我与麦克尼利还是会产生分歧的。我们经常会为一个问题争论半天。”施瓦兹对《当代经理人》说。　　
  
    其实，通过对一系列改革的考察可以发现，新官上任的施瓦兹似乎在有意为麦克尼利时代纠偏。　　
  
    但这种勇气能够让他走多远？
  
    何处是曙光
  
    是的，裁员、部门重组、换CEO，2006年对于Sun来说确实是一个改革年。然而这一系列的内部改革，能否让Sun经历多年的沉落之后重新回升？
  
    对此，已经卸任的麦可尼立充满信心：“不要忘记，我们手上拥有44亿美元的现金。我们历来重视长期的收益。不要被GAAP（通用会计原则）的数据所愚弄，我们的成功在不利的时候显得有些‘诡异’，在有利的时候则大放异彩。我认为，与过去的5年相比，未来的5年Sun将会风光得多，当然这要靠施瓦兹来实现了。”　
  
    摆在施瓦兹面前的事实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我不会像‘撒胡椒面’那样四处分散Sun的企业资源，而会集中力量在最有价值的方面有所突破。”施瓦兹很清楚地知道，需要在业务上找到迎来曙光的集中突破口。　　
  
    Sun日前提出了业务的4S组合。所谓4S是指：Systems(系统)，Storage(存储)，Software(软件)，操作系统Solaris10；Services(服务)。　　
  
    实际上，4S组合涵盖了Sun目前所有的产品与业务。经过近年来的调整和企业收购，Sun也希望成为业务范围全面，覆盖IT基础架构产品及服务的提供商。　　
  
    但贝恩的分析师毫不留情地评价说：“Sun的希望可能要落空了，因为Sun一直都有好的口号，但是缺乏好的执行。4S组合虽然已经提出，但是现在还没有看出其在哪个‘S’上面有明显的亮点。相反，每个‘S’几乎都还存在着一定的缺陷。”　
  
    就拿Systems(系统)方面来说，Sun虽然是世界上最大的UNIX系统供应商，有着基于Ultra SPARC和AMD Opteron处理器的SunFire系统服务器、工作站、SunRay桌面系统，但其竞争对手IBM、惠普、戴尔等产品的高性价比也不能忽视。　
  
    曾为Sun做过咨询服务的一位分析师告诉记者：“近几年，Sun的UNIX服务器技术更新太慢，新产品的发布较少，并且发布的新产品几乎都是低端产品，中高端产品很少，例如SUN15K等产品都已经停产，但没有相应的新产品发布。自从5年前，Sun就没有推出过什么强有力的产品路线图。”　　
  
    而Sun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分销商则表示，拿中国地区来说，虽然Sun目前在硬件方面还有一批忠实的大企业客户，例如中国地区的华为、中兴、摩托罗拉等，但在一些行业却丢失了大量客户，例如在中国移动的BOSS1.5项目的几期国际招标中，Sun中标的省份和项目少得可怜。
  
    要知道，Sun的主要客户就是电信，现在仅仅在中国联通和中国网通中占有较为强势的地位，但是这两个客户因为建设资金的缺乏，将价格压得很低。
  
    Sun如果一味依靠低价策略来销售UNIX服务器和磁盘阵列等高端产品的话必将形成战略上的错误。　
  
    更为关键的是，在这些技术层面的背后，是施瓦兹对麦克尼利原有战略的一种继承性的否定。当年，凭借着“网络就是计算机”这句口号，麦克尼利一手打造了一个熠熠生辉的“太阳”；而今天，施瓦兹在接过“太阳”的帅位之后，他已经把它那句憋了好几年的座右铭终于摆到了桌面上，他的观点是：网络就是服务。这个观点新鲜么？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管理能力，但是我缺乏洞察力。我不会因为技术或管理问题而寝食不安，相反我会担心我的洞察力。”施瓦兹很坦率。　
  
    问题在于，市场会给他足够的提升洞察力的时间吗？